臺灣人

〈光環背後的聲音〉新二代的心事與母親的沉默:三段跨文化真實告白

在台灣,「新二代」往往被視為多元文化的代表,是新南向政策下的「南向尖兵」。然而,當社會忙於讚頌他們的語言優勢與國際潛力時,卻少有人關注那些藏在光環背後、難以啟齒的親子傷痕與身份掙扎。《移?老娘開新房》這檔由新住民媽媽自製的Podcast,邀請了幾位新二代走進錄音室,說出那些沒能被主流看見的故事。

選邊站的童年:一聲「媽媽」的遲到

在錄音室裡,台越新二代劉千萍終於鼓起勇氣對母親說出「mẹ ơi」(越南語的「媽媽」)。這一聲遲到十年的呼喚,穿透的不只是語言,更是她從小在家庭中被迫選邊站的壓抑。

她的母親來自越南,父親家族卻長年懷疑外籍配偶的教養能力,導致千萍自小與母親分離,由姑姑照顧長大。當母親偶爾回家探望時,千萍卻連一聲「媽媽」都不敢喊出,只因害怕被父系家族貼上「不夠台灣」的標籤。在家族與母愛之間左右為難的童年,讓她學會壓抑情感,也讓她錯過了與母親親密相處的成長記憶。

同樣來自新二代的劉俊良,則在小學時期開始排斥來自中國大陸的母親出現在學校。他發現台灣社會對中國的負面情緒,也不希望同學知道自己母親的身分。這種國族之間的張力,甚至比家庭內的衝突來得更為無形卻深刻。

社會氛圍與法規的不友善:沉默母親的掙扎

新住民媽媽不只是親子關係的角色,更常常身陷社會制度與文化偏見的夾縫。在《移?老娘開新房》節目中,來自越南的新住民洪滿枝便坦承,當年即使遭遇家庭暴力,仍不敢輕易離婚,因為一旦離婚,未取得公民資格的她就得離開台灣,甚至無法帶走孩子。

這樣的制度設計,使得新住民母親在面對婚姻困境時,常常選擇忍耐。離開意味著失去孩子、失去生活來源,也失去身分的根基。對於孩子而言,這段缺席的母愛,往往被誤解為拋棄,更加深親子間的誤解與怨懟。

相較之下,有些新二代不但沒能理解母親的處境,還可能在社會與家庭的歧視氛圍中被邊緣化。一旦失去支持,他們可能誤入歧途,成為輔育院的一員,這樣的故事,也在Podcast中被細膩地還原,並透過戲劇與創作協助他們走出陰影。

從創傷到療癒:讓多元文化被聽見

來自柬埔寨的新住民孫雅雯,回憶女兒在小學遭遇霸凌的經歷時,不禁淚下。女兒說出「我很想把我全部的血都抽出來」這句話時,她彷彿聽見孩子對身份的否定與無助。

學校原是孩子接觸社會的起點,卻在某些新二代的生命裡,成了歧視的延伸。老師無法理解新住民孩子的學習困難,甚至成為霸凌的推手。出生於緬甸的楊萬利,也曾因文化差異無法適應校園規範,遭老師當眾羞辱「你真的很差勁」。多年後的她,終於在節目中哽咽說出:「我終於覺得被聽見了。」

這些故事不是為了責怪某些個體,而是讓更多人理解,在制度與文化尚未轉變的台灣社會裡,有一群人正默默承受不屬於他們的重量。而透過傾聽、記錄與理解,我們才可能讓這些「光環之外」的新二代,真正找到自我和解的出口,也為台灣的多元文化鋪出更堅實的道路。